让我们睡得更好
谷未黄
一个人的生活质量除了吃之外,便体现在睡觉上。“让我们睡得更好”本来是“床商”的一个促销口号,鼓动硬骨头的穷人也来买高档软床,放弃卧薪尝胆般的特工生涯。我非常喜欢这个广告,因为我喜欢睡,据说今年胖子当道,这真是选美标准的一大进步。睡觉是增肥的有效途径,是个值得提倡的好东西。
也许我们最喜欢的是床,最痛恨的也是床。黑夜逼来的时候,你不得不走向这个睡意蒙目龙的地方,它始终在以一种最古朴最简单的方式诱惑着你。因为床是百消丹,当你除掉身外之物,赤裸裸地把自己交给它后,所有的痛苦和烦恼都会离你而去,你就像一碗浑浊的水,开始安静下来。梦幻也许袭来,杂草似的没有章法,准确地说,梦是挂在你体内的时钟,它记载着你的过去,也提醒你起床,只是梦有许多许多捉弄你的面具,它绝不会是母亲的唇,或母亲的手。
我最怀念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床呢?那是我老家的一个拖柜。拖柜就是两口粮仓,拖柜上铺一层厚厚的稻草,然后才是棉絮,然后才是床单和我。这个程序是最幸福的程序,一个睡在粮食和稻草的气息上的生灵,是多么令人羡慕的生活。稻草不仅保暖,它的气息还有催眠的作用。无论是树上的乌鸦还是屋檐下的麻雀,鸟巢的首选材料就是这种金黄的草丝,临产的母猪也会匆忙地含草铺窝。我童年最开心的时刻,就是爬上高耸的草垛,那种躺在月光里的草垛上的温馨,应该说是我睡得最浪漫最诗意的时光。
如果问,我们现在睡得还好吗?我想绝不是睡什么样的床,也不是怎么睡,而是睡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里。我的楼下是两所中学,也许人们最宽容的就是学校了,人们已经习惯了学校的噪音。学校似乎还肩负着教育市民的义务,他们的大喇叭有时候由一个女生朗读英语,有时候是校长大人的训话,有时候是揭露甲A甲B班的最差劲学生的隐私,有时候是轰轰烈烈的运动会。我想这些学校完全有理由收取我们街坊邻居的“借听费”。当我的女儿投诉她在另一所住读中学过着“地狱般的生活”时,我深怀内疚,我对她最大的渴望,不是她的脑子里被灌进多少课本知识,而是希望她每个周末完好无损地归来。一个没有一点乐趣的学堂,可以说是一座制造废人的工厂。
只有在我熟睡之后,才会有梦,梦是一个通道,我的父亲和亲人总是在梦里回家。因此,大年三十我从不守夜,早早就上床睡了,在梦里等候母亲归来。
(选自2010年6月3日《今晚报》)